2015年8月26日 星期三

一世紀的爐火旺旺燒:黃葫蘆來打鐵店

  如果你家的菜刀、鋤頭或是鐮刀上,鎸刻有一個像長著三根頭髮的不倒翁印記,那便是出自大溪百年老店黃葫蘆來的產品了。黃葫蘆來,四個字的店名倒也罕見,恰如今天難得一見的傳統鐵匠鋪子之稀有。

 黃葫蘆來打鐵店,在大溪中央路叮叮咚咚打了近百年的鐵,看盡老街繁華衰頹而又再起的時光故事!

 「當年,阮阿公本是有錢人,卻因為呷烏薫呷光了田產,全家的傢伙都被敗光光掉…」,老店的第二代掌門人黃傳旺談起了老店的古往今來,口氣平平淡淡,像在講一段褪了顏色的老故事。

 阿公名叫黃發,因為吸鴉片而敗光家產,害得一家人喝西北風,也害得他的阿爸黃谷在九歲那年就去幫人家看牛換一碗飯吃。昔時他們家住觀音鄉,現在也無法查考究竟在觀音的那個位置,只記得一個叫做大坡腳的地方。

 一個小牧童卻是十分好學的好孩子,常常利用放牛之便,把牛綁在青草密生之處任牠自個兒吃,自己偷偷溜到小街尾看一家鐵鋪子叮叮噹噹打鐵。鐵匠壯碩結實的身軀,兩人一組揮著大大的鎯頭對敲,充份顯露出充滿節奏感的力與美,讓他為之著迷。沒多久他終於如願以償,獲得家人同意前往中壢拜師學打鐵,也就是到打鐵店裡當學徒。
 農業社會樣樣須要鐵器工具,鋤地的鋤頭、耙地耙草的鐵耙、割稻割草的鎌刀、修整田埂的砍草刀、家中廚房少不了的菜刀、劈柴用的柴刀、還有燒大灶挾柴火的鐵鋏、鐵耙…,中壢是桃園縣的打鐵店集中地,全盛時期打鐵店達一百餘家之多,密度居全縣之冠。
 黃谷在中壢學得技藝,想自立門戶卻覺得中壢打鐵店仔已夠多,便在民國五年隻身前來大溪開店。大溪地處桃園廣闊的山地鄉虎喉要衝,無論山產業和農林業在在都須要用到鐵器,打鐵店雖沒有中壢那麼密集,卻也有十幾家。年僅二十出頭的黃谷在大溪租屋開店落了腳沒多久便娶了妻徐新婦,夫婦倆齊力打拼,總算事業有成,很快買下了屬於自己的土地,也建起了自己的店鋪,並將鐵店命名為黃葫蘆來。

 黃谷辭世後由兒子黃傳旺接下了老爸沉重的鐵錘,繼起了家業,成為黃葫蘆來打鐵店的第二代。
 黃傳旺接下打鐵店的初期,生意還相當鼎盛,客人預約各項刀具農具的訂單從年頭直排到年尾,他和妻子兩人各揮一錘對打,常常都是從早一直打到天黑才停歇。只惜台灣社會變化快速,六十年代以後社會形態大幅轉型,農林業迅速萎縮,打鐵業第一個受到慘重衝擊,中壢最馳名的新街打鐵業集中區幾乎悉數熄了爐火,大溪也很快萎縮到只剩兩三家在苦苦撐持。
 農業不再發達了,農具沒人再買,鐵匠失去了客人,焉能存活?黃傳旺明白他的打鐵店榮景是一去不回頭了,只是一股不服輸的信念在內心支持著自己,店是自己的不必付房租,人力也是自已的也不必付薪水,打鐵的技術這麼好,信用這麼優,咬緊牙也要繼續撐下去。
 這一段時期黃傳旺的打鐵店有了重要的改變,他從嘉義買回來人家淘汰的打鐵機,也安裝了現代式的鼓風機,如此一來,不再為了維持爐火旺旺而費力拉風箱,更不必再從早到晚揮動巨錘敲擊鋼鐵了,雖是中古機器,卻可以認真認份幫他們夫妻反覆敲打鐵材鋼材,機器取代了他夫妻倆大半工作量,他只須在機器敲到某一個階段後接過手再進行細部加工即可。

 黃傳旺和他的老伴黃李桂華共育有四子二女,各自成家立業,只可惜六、七年前他突然中風了,雖認真復健,每天大清早就到公園健走,手腳卻已無法再使重力,打鐵也打不成了,幸好三子茂年欣然返鄉接棒,繼起了老父傳承已兩代的事業而成為第三代經營者。

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看法和清楚的方向,黃茂年知道此刻農具生意已式微,但原住民文化日益抬頭,原住民使用的獵刀、長矛、鏢槍、佩刀等器物大有市場,產品因而做了大幅度調整,不但能打造出完美好用的獵刀,連精緻雕花的木質刀鞘也能提供,而最堅持的還在一切產品一律由一塊鐵材鋼材加工而成,機械為輔,細部純由手工打造,總算再度為老店闖出了一條生路。只是各種成本價格飛漲,以前風箱專用爐炭一袋才一百元,現在已達六百餘元,以前整條街叮叮噹噹打鐵聲,現在只剩寥寥無幾的同業,叮噹響聲也不再從早到晚持續不絕,相形之下,巨錘敲得好生寂寞!
 坊間常見農具店、五金行販賣價格相差很多的刀具農具,是否也是衝擊傳統打鐵店的因素呢?黃傳旺和黃李桂華夫妻倆不約而同的指出,那種經由機械大量生產的產品對他們完全構成不了威脅,主因是他們手工打造講究的是製造過程的嚴謹工序工法,產品銳利而且耐久,用過的客人都曉得,還是老店產品最可靠。
 人們總覺得大熱天在爐邊打鐵真是辛苦事,黃李桂華卻是一派樂天的說:只要一到冬天,全家暖哄哄,就很舒服了!

 黃李桂華娘家從事木匠業,木匠業崇伺魯班公,她初嫁來此發現乞丐沿街乞討,就是跳過她們這一家,她好奇的問婆婆何以乞丐不進門?婆婆說:我們鐵匠業的祖師爺是李鐵拐,李鐵枴也是乞丐之王,那個乞丐有膽進門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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